雷鼎鳴
雷鼎鳴

再論郊野公園的社會成本

發佈時間: 2015/01/09

再論郊野公園的社會成本

新加坡近年雖有大量新移民,但香港人口仍比它多三成。不過,若論全部住宅單位的總樓面面積,香港卻不及新加坡,由此可見,港人人均居住的面積是遠遜別人了。

住宅總樓面面積不足,是香港價高企的癥結所在。有人若認為地產商唯利市圖,他們也靠只能減低供應作為主要的策略去抬高樓價,亞洲金融風暴剛結束後,經濟轉旺,但樓宇供應充足,樓價便繼續下滑。2009年金融海嘯後,全球經濟慘淡,但港住宅供應只得七千多個單位,樓價仍可一枝獨秀節節上升。過去兩年「雙辣招」大幅減低了二手樓供應,雖云有加息陰影,樓價已高至普通人不能負擔,卻仍不肯回落。這些事實都在證明,樓價必會因市場中的供應而調節。這不該是一個有爭議性的問題,情況有如就算有某傻人跑出來聲稱地球是繞着月球而行,我們也絕不可說月球繞地球而行是一有爭議性的命題。

生地變熟地 需時最少14年

眾所周知,在地理意義上,香港並非怎麼缺地,但為甚麼可建樓之地老是拿不出來?政府的「長遠房屋策略」告訴我們,把一塊「生地」變成樓宇,要過五關斬六將,需時14年,現在政府說在10年內計劃供應48萬個單位,但其實仍是兩手空空,尚未安全找到足夠的地。

要動用一些農地嗎?香港有農地50平方公里,但各種人為政治目的已令此暫時仍是奢望。我在上周拙作《郊野公園的社會成本》中建議可推出小部郊野公園之地以作發展,支持一、二十年後的建屋,據說引發了某些網民的激烈討論。倘若政府有膽識動用部分郊野公園之地,可以形成市場壓力,迫使囤積土地之人早日發展建樓,否則將來更難賺錢。

雖然大部分郊野公園不宜建樓,但沙田過去不也是像郊野公園般嗎?我在拙作中推算過,若把其中10%的土地找出來發展,港人的住屋成本每年會減少起碼288億元。由此可見,把如此珍貴的土地資源撥作為郊野公園,十分浪費。有知名的郊野公園護法認為我只算郊野公園的成本,不理其效益,所以結論錯誤。

實際效益遠比成本低

在學術界中工作有個好處,便是接觸的人多是聰明之輩,就算是學生,縱然資質有差異,也大都是舉一反三,所以我早已習慣分析問題時不用「畫公仔畫出腸」,我一說出分析的路向,圈內聽眾便己能自動推出答案,不用我多言。我有沒有考慮郊野公園的效益呢?當然有,早已把答案寫在牆上,但既然有人看不到,便要多說兩句了。

郊野公園能帶來最直接的效益自然是使到行山之人心曠神怡,這效益多大卻是不難推算。我們可作此思想實驗,假如到郊野公園要收入場費100元,有部分人便不會去了。若收400元一次,我相信郊野公園訪客起碼會減少九成以上。這意味着甚麼?某人若不用付費才去郊野公園,一旦要付400元,他便不會去,這反映出在他心中,400元比郊野公園為他帶來的效益更大。

某些人空洞地說郊野公園價值如何大,但判斷其真正價值的標準,並不是他口中所說,而是看他的行動。上周我估計,若減少了10%的郊野公園用地,遊客每年的總訪問次數,頂多減少125萬人次。以每次效益400元計,到郊野公園行山的總效益只是區區的每年5億元,與每年288億的成本差天共地。

維護空氣素質 多造市區綠化

當然,郊野公園的另一重要效益是它的樹木可吸納碳氣,使到空氣清新。這是很大的好處,但就算失去這部分效益,我們卻不是不能補救。如何補救?在香港其他地方多種樹可也。

種樹成本多貴?我查過政府發展局的資料,過去5年,政府每年種樹大約90萬株,灌木則有約600萬株,五年下來,光是新增的樹便有400多萬株了。政府在此事上的效率似是高得使人奇怪,平均每年為種樹綠化的經費只得2億元左右,我查來查去,也是此數。

假設撥走了十分一部野公園土地後,政府加十倍的經費去種樹綠化香港(每年便是900萬株新樹了),不用很多年,這些新樹便會成長,反正香港本來古木參天的地方便不多。成本是多少,每年只是20億而已。減少行山及種樹的成本加起來也只是每年25億,與每年288億差遠了,其他的效益不用再計下去吧?

有評論人以為根據我的計算,每次行山等於賺了23,000元,十多人同去,便賺了39萬了。香港會否如此容易發達?發夢也沒這麼早!

若行山人真的能得此效益,問題反而不大,我估計他們平均每人頂多得400元效益,但為了維持這些小眾的丁點利益,港人卻要交貴租,補貼了他們每人23,000元。這是經濟學中經典「無謂損失」(deadweight loss),損天下而自己只得微利,何需歡欣?

(本欄逢周五刊登)

撰文: 雷鼎鳴 香港科技大學經濟學系主任、經濟學家
欄名: 雷鳴天下