夜幕低垂，深水埗有個角落顯得格外蒼涼，那裏住了近200位無家者。無家，亦無依無靠，瑟縮一角，無家者怕被歧視，即使有病也不想去看醫生，直至李家麟出現，像暗黑裏的一點光，微而明亮。
從2013年開始，80後的中醫師李家麟每星期都會到深水埗天橋底為無家者義診，風雨無阻。
起初，他一人背着幾十袋藥粉和針灸包，隻身走入橋底開檔，無家者身有傷痛，心也有傷痛，看見這些悲慘故事，李家麟回憶一年前的除夕夜，路經灣仔見一位跛腳叔叔，邊爬行邊叩頭乞食，那一刻，他的淚水禁不住狂湧出來。李家麟始終記着這個畫面，如果只有自己獨自快樂，他寧願一同受苦。
一直困惑
「小時候看見街上的乞丐，會問父母可否幫忙？有人跌倒，你走去扶起他是人之常情，長大之後，這些同情心為甚麼消失了？你知道地球有十幾億人捱餓，又知道打仗很慘，當世界變到這模樣，你會舒服嗎？問十個人，不應該無感覺，並不是對世界慈悲，而是對自己慈悲。」
2006年，李家麟中大中醫畢業後開診所。有天他跟學長談起，原來學長也有同樣目標，兩人決定開始義診工作。初時的想法是在診所做，不過沒有「社區網絡」，做了也沒有人知道。
後在電視看到榕光社的夕陽送行者計劃，幫助無依無靠的長者解決殮葬後事，「那樣長者就不用為了節省棺材本，一餐分三餐吃刻薄自己！」看完節目後，李家麟十分感動，立即找榕光社提出義診計劃，雙方一拍即合，2011年開始，他正式在榕光社黃大仙服務點開診，每月兩次替老人家免費看病。
何時開始
可是需要幫助的人太多，李家麟總感到做得太少，他決定擴大服務範圍，把義診服務站伸展到牛頭角、油麻地，由兩天增至五天。除他之外，也有愈來愈多有心醫師加入義診行列，有善長更捐出一部醫療車給他們，一枝火炬，漸漸燃起大眾對貧弱的關注。李家麟說，除了長者，其後還為視障人士、智障人士、癌症病者、貧困人士，以至無家者義診，他們都是被社會遺忘的一群。
有天朋友跟李家麟說深水埗有個無家者病得很厲害，當李家麟見到這位朋友時，他正在發高燒，全身顫抖，把脈後發現他患了肺炎，李家麟勸了很久，他才肯入院。「他們都怕被人歧視，亦沒法負擔醫療費用，所以不想入院。」
事後李家麟的義診名冊從此多了這群朋友。此後他每星期到深水埗橋底義診，看得愈多，愈感心痛。
「去年深水埗橋底已經死去幾名露宿者，有病死、被人打死、被老鼠咬死，我曾經計算該處老鼠的數目，站在街角五分鐘，結果發現有200隻老鼠經過，這些老鼠都會咬人，曾經有位叔叔因為傷口被老鼠咬到受感染，昏厥三日後就死去。老鼠咬死人應該是大新聞，可是發生後卻沒有人理會。」
如何做好些
深水埗如今住了近200個無家者，衞生環境極之惡劣，他們大多營養不良，一身病痛，李家麟只希望為這些「不被看見」的街坊紓解痛苦。
令他印象深刻的是替一位患了淋巴癌的伯伯義診，伯伯堅持不肯入院，最後，腫瘤大得像漢堡包吸附在他的頸上，李家麟原本每星期看他一次，突然伯伯不再出現，後來接到電話，方知伯伯跳樓自殺。「我即時在想，自己是否做得不夠好？下次可否做好些？可是甚麼是做好些？關心他多些？但又改變了甚麼？他的痛依然存在，依然不想入院，那麼惟有自己精進醫術，找方法醫好他。」
除了醫病，他也醫心，與病者建立朋友關係，試過陪他們走到生命終站，口說不難過是騙人吧！李家麟從小就很感性，對生死事情特別敏感，四歲時害怕父母和家裏的貓貓會死去，故時常大哭。
凝聚更大力量
為着聯繫更多有心醫師，李家麟開設了一個中醫義診的WhatsApp群組，希望凝聚更大力量，幫助到更多人。現在群組裏大概有20位醫師，他的目標是有150位醫師，期望打造一個義診網絡平台。
如今，他在觀塘開設的診所，每星期只應診三天，其他時間也放在義診工作上，收入不多。「我需要的錢不多，夠錢交租、吃飯、養狗，一年去一次旅行就可以了。」
（本文轉載自《溫暖人間》）
文︰何三
圖︰可人，部分圖片由受訪者提供，特此鳴謝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