慈悲沒有敵人

我一直給105歲行動不便的鄰居幫忙，還暗地裏怪責其他鄰居冷血無情。最近我才知道，原來105歲的鄰居是大話連篇的博取我同情，她是84歲才真，也並非意大利畫家，是大半生在精品店裏工作的墨西哥裔銷售員。

她曾跟我說因特朗普的新醫療政策，可能要支付昂貴醫療費，要把家裏的油畫賣掉來支付。當時我想，雖然她的畫風不是我會收藏的，但也可考慮買來紀念這位鄰居，總算在能力範圍內盡點綿力。我從香港回來後，才得知她向我索價1,500美元的畫作，已用120美元賣了給附近畫廊的顧客。

我從來真誠待人，不喜歡別人向我撒謊，尤其是利用別人的仁慈從中佔便宜的，跟伏在街上扮傷殘的乞丐有何分別？還記得她捉着我雙手哭訴自己膝蓋痛得快要死了，看到電視薄餅廣告令她流口水，回香港前我就特意買了一個薄餅給她慶祝106歲生日。原來連84歲的都可騙倒我，我怪責的不是她，是自己。我還是一個有經歷、有智慧的人嗎？為何對別人說的總是深信不疑？

一個月前發現老太婆沒出現兩星期了，晚上屋內也沒亮燈。我還是關心她的，也不希望她昏倒在家裏失救死亡，待發臭才被發現，這是美國獨居老人常發生的情況。我向其他鄰居查詢，他們置之不理，我惟有報警。警察回覆我，她一直在醫院接受物理治療。

她出院後，我煮她最愛吃的中式番薯糖水。當我一面磨薑磨到手指痛時，我心裏仍氣憤，問自己為何來回駕駛5小時40分鐘去買日本甜薯和中國老薑，實在不值得為她費時費心。但我自知是出於善心，如果不憤氣就索性不要煮給她好了，我要心甘情願去做才對。當時內心很矛盾，我沒拆穿她的謊話，不想令一個84歲的人感到難堪。我身在美國未能照顧自己的父母，但也希望他們在香港有需要時能得到別人的關照。想到這裏，我還是希望自己煮的能讓老太婆吃得健健康康就是了。

（二之一）

（本欄逢周三至五刊登）