一條泥藕與爸爸一雙手

上星期到街市，想買蓮藕弄順德煎藕餅。從前我選無泥蓮藕，因為外表乾淨，泥藕較醜陋。但做資料蒐集後才知道，無泥蓮藕經過加工，保存期亦較短。反而泥藕純天然，更清甜爽口，所以識買應該買泥藕。

我在菜檔看到有泥藕，眼睛發亮，左手在泥漿中翻來覆去，終於找到心儀對象，左手連指甲都藏滿泥濘。菜檔姐姐很驚訝，邊收錢邊說︰「阿妹你勁呀，唔怕污糟，好多人都怕咗佢唔敢掂。其實泥藕外表污糟，但佢好善良。」

我邊抹手邊說︰「哈哈，我污糟慣，無有怕！」所謂污糟慣，並非我不注重衞生，而是從小到大我們都習慣到爸爸的汽車維修店幫忙，只要輕輕接觸到汽車輪胎、零件、油缸等，身上盡是漆黑的污垢兼油漬。老父當年就如一條泥藕，酷熱天氣下，汗流浹背在車來車往，充滿廢氣的馬路旁邊，躺在高溫車底下維修。他爬出來時，雙手、指甲、臉頰盡是油漬，難以徹底清洗。世俗看到的是污糟，但我看到的是爸爸的辛勞，及對家庭的承擔。

菜檔姐姐所說的，也是人生百態的一種，很多人對衣衫襤褸的人敬而遠之，甚至有「特別招待」。爸爸笑說，從前他穿工衣購物，進店時職員對他「特別關照」，寸步不離監察。他有時穿便服與行家到酒樓飲茶，由於眾人皆是「黑手黨」，他們請侍應點菜時，侍應不瞅不睬。爸爸無奈嘆道︰「無辦法，呢個世界係先敬羅衣後敬人。」

現在老爸已退休多年，不用觸碰油漬，雙手變得乾淨，指甲亦不再藏污納垢，有時我打趣說︰「老豆，我睇唔慣你對手咁乾淨。」然後大家相視而笑。我想，不管是乾淨的手或是黝黑的手，只要用它努力打拼，自食其力，就是值得尊重的一雙手。（本欄逢周一刊登）